春祭鼓乐响彻云霄时，沈璃正将金丝步摇插入发间。铜镜映出窗外红梅簌簌，昨夜悬在枝头的玄铁盒已不见踪影，唯余冰棱折射着血色朝霞。

"郡主，该更衣了。"侍女捧着绣金凤纹的祭服，袖口三道金线暗纹泛着冷光。沈璃指尖拂过衣襟，突然捏住侍女腕间翡翠镯："这成色，倒像是苏姑娘上月丢的那对。"

侍女扑通跪地，袖中滑出半截金线。沈璃踩住那缕金丝，鎏金护甲挑起她下巴："尚宫局的浮光锦，太子书房暗格的金丝楠木屑，还有你身上北疆幻蝶香——凑得这样齐整，是怕本郡主查不出皇后娘娘的手笔？"

殿外突然传来礼炮轰鸣，沈璃顺势将人踹向屏风。紫檀木轰然倒塌，露出藏在后面的玄铁箱——正是朱雀台下挖出的镇国宝匣。此刻箱中蜷缩着真正的苏月容，腕间金链锁着半块虎符。

"沈姐姐..."奄奄一息的少女突然抓住她裙角，扯开的衣襟下心口纹着琉璃灯，"萧大哥说...说你会懂..."

沈璃瞳孔骤缩。这纹身与萧偃心口的一模一样，连灯芯处箭伤的位置都分毫不差。她猛然扯断金链，虎符落地瞬间，窗外射入三支金线弩箭。

"低头！"

萧偃破窗而入，玄铁剑卷起疾风。沈璃却迎着箭矢抬手，金丝步摇精准劈开箭镞。淬毒箭身擦过她耳际，在苏月容心口纹身上划出血痕——那处皮肤竟泛起银光，露出人皮面具的接缝。

"好一招连环计。"沈璃冷笑，将苏月容推给萧偃，"皇后娘娘这替身养得真费心思，连心疾发作时的脉象都模仿得一般无二。"

祭乐忽变调式，萧偃扯开苏月容的面具。底下赫然是皇后乳母的脸，此刻正泛着中毒的青紫："郡主...小心春祭酒..."

话音未落，七窍涌出黑血。萧偃翻过尸体，后颈金线刺青浮现——与刺客腕间的北疆狼图腾如出一辙。沈璃突然扯开他衣襟，指尖按在那盏琉璃灯纹身上："王爷这纹的，究竟是灯还是囚笼？"

萧偃握住她手腕按向自己心口，滚烫的肌肤下心跳如雷："郡主不妨剖开看看，里头关的是魑魅魍魉，还是..."

轰隆！

祭台方向传来巨响，地砖突然塌陷。沈璃被气浪掀翻，腰间虎符撞在盘龙柱上。萧偃纵身扑来，玄铁甲胄擦出火星，护着她滚入密道时，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。

"酒里有毒！"禁军的嘶吼混着骨肉消融的滋啦声，"护驾！快护驾！"

黑暗中沈璃摸到满手黏液，夜明珠照亮四周时，饶是她重生之人也不禁作呕——密道墙壁嵌满人蛹，金线缠绕的尸身保持着跪拜姿势，心口皆纹着琉璃灯。

"十二年前的祭品。"萧偃剑尖挑开蛛网，露出最末端的襁褓，"先帝用亲骨肉炼长生蛊，我不过是漏网之鱼。"

沈璃抚过婴孩干瘪的面颊，在他眉心找到月牙形胎记。电光石火间，她扯开自己后领，铜镜映出颈后月牙疤——与萧偃掌心的胎记合成完满的圆。

"龙凤契。"萧偃突然将她抵在尸墙上，佛珠擦过她颈间伤痕，"郡主现在逃不掉了。"

尸群突然骚动，金线如活蛇游走。沈璃反手将虎符按进墙缝，地面轰然开裂。坠落的瞬间，她看见萧偃腕间佛珠崩散，刻着"璃"字的珠子滚入血泊——正是前世他跪在朱雀台握着她手时，染血的那颗。

"接住！"

沈璃将金丝步摇掷向虚空，萧偃凌空抓住。梅蕊东珠迸裂，藏在其中的药粉遇风燃烧，照出地道全貌——这哪里是什么密道，分明是盘绕皇宫的巨蛇骸骨，每一节蛇骨都钉着具金线缠身的尸骸。

"这才是真正的九龙椅。"萧偃剑指蛇首，那里嵌着玉玺，"先帝用龙子龙孙的血肉养蛊蛇，坐在蛇眼上发号施令。"

沈璃突然想起前世，赵景桓登基后总摩挲龙椅扶手上的蛇纹。她忍着恶心掰开蛇牙，取出卷泛黄圣旨——竟是先太子手书，写着传位诏书被篡改的真相。

地面再次震动，上方传来赵景桓的嘶吼："给孤挖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！"

沈璃将圣旨塞入萧偃怀中，突然撕开祭服。金线编织的软甲下藏着漠北地形图，她指尖划过鹰嘴崖："三日后这里会落下陨星，王爷可知那星铁可破蛊蛇鳞甲？"

萧偃眸色骤深，伤口崩裂的血染红圣旨："郡主连天象都算计到了，不如再算算..."他突然含住她耳垂，在蛇骨轰鸣中低语，"你我会不会死在这里？"

"不会。"沈璃将最后一颗佛珠塞进他唇间，"你腕上还欠我八万七千三百条金线。"

她旋身跃上蛇骨，金丝软甲在黑暗中泛起流光。萧偃望着那抹亮色刺破黑暗，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冷宫枯井，也是这般粲然生辉的裙角晃花了眼。彼时他蜷缩在尸堆里，看着她追着雪兔跑过，宫灯照着她后颈月牙疤，像道温柔的囚笼。

"发什么呆？"沈璃的娇喝自上方传来，金线缠住他腰身。萧偃顺势跃起，剑锋劈开蛊蛇左眼，玉玺炸裂的瞬间，整座地宫开始坍塌。

跃出地面的刹那，春祭的朝阳刺痛双眼。沈璃望着满地七窍流血的百官，突然将染血的圣旨抛向空中："诸位可看好了，这才是真正的传位诏书！"

赵景桓目眦欲裂地抢过圣旨，却在看清字迹时惨笑出声："好...好个沈璃！原来你早就是萧偃的人！"

"错了。"沈璃拔下金簪划破掌心，血珠滴入祭坛裂缝，"本郡主要做的是执棋人，而非谁的附属。"

血渗入地缝的瞬间，蛊蛇骸骨发出悲鸣。萧偃剑指赵景桓，身后玄甲军破开宫门："太子殿下，该去陪你父皇养蛊了。"

混战中被撞翻的香炉里，青烟凝成凤凰直冲九霄。沈璃望着与萧偃并肩的身影投在宫墙上，恍惚拼成完整的龙凤呈祥。她摸到袖中备好的陨星碎屑，突然听见身后利刃破空——

本该死透的皇后持剑刺来，冠冕下赫然是苏月容的脸。

"小心！"

萧偃的惊呼与剑刃入肉声同时响起。沈璃低头看着心口透出的剑尖，却在剧痛中笑出声。她反手握住剑刃，任由鲜血染红衣襟："娘娘可知，这具身子早被您亲手调教的蛊虫蛀空了？"

皇后惊恐地抽剑后退，剑身却如入泥沼。沈璃心口飞出金翅蛊虫，顺着剑身爬向皇后七窍。她转身看向奔来的萧偃，用口型说了三个字。

朱雀台。

当夜暴雨倾盆，沈璃立在熊熊烈焰前。心口插着金簪，簪尾刻着细小的"偃"字。萧偃自火中走出，玄铁甲胄融化又凝固，掌心的月牙胎记与她后颈疤痕同时发烫。

"你要的真相。"他将玉玺残片放入她染血的掌心，"换我想要的答案。"

沈璃笑着倒入火海，最后一刻望见他腕上重串的佛珠。八万七千三百颗琉璃珠，每颗都映着她纵身火中的身影。

（本章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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